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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祖菁初悟不舍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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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菁倒挽青虹劍,撞開從背後攻來的蕭娘的短劍,素腕一振,長劍與迎面而來的道士長劍連續數次撞擊,終於成功蕩開他酷烈森寒的攻勢,在千鈞一發之際回身橫劍一撩,克開了小染乘虛而入的一次短劍突襲。數招一過,她的頭上已經大汗淋漓。離臺神劍的快劍功力她只聽風洛陽和唐鬥大略談過,當時她並未放在心上。如今正面接觸到離臺三劍的快劍,她終於深切地體會到當日風洛陽在游仙樓上的艱辛。淩厲迫人的劍式,森寒絕頂的殺氣,一往無前的銳勢再加上他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都讓祖菁應付艱難。最要命的是這三個人都是在風口浪尖上搏殺多年的高手,出劍陰狠果決,決不拖泥帶水,生死相搏對他們來說就仿佛呼吸般自如。而祖菁下山之後因為在風洛陽,唐鬥和魚韶精心保護之下,幾乎沒有經歷過任何江湖爭鬥,如今一上來就對上三位離臺神劍,頓時捉襟見肘,進退失據,不過數招就陷入了苦戰。

小染和蕭娘又如兩個幽靈在突襲失利之下忽然疾退,身形一轉就消失了蹤跡,仿佛融化在了夜空之中,祖菁轉動雙眸想要尋找二人的蹤跡,卻被迎面攻來的長劍晃得兩眼生花。她連忙屏息靜氣,氣沈丹田,身子一旋,長劍橫轉,劍刃如化天山雪嶺,橫在身前,連擋道士三記殺招,劍式意猶未盡,光華所照之處,身前五尺之地盡皆被劍光淹沒。在一旁伺機而動的小染和蕭娘進攻的去路全被劍華封住。

“好一招冰封西嶺星塵絕,”道士的劍式受阻,腳下連退數步,長劍長鞭一般在身側一甩,稍一醞釀,健腕一抖,又是十八招快劍迎面攻來,“不過你想用夜落星河劍這樣的快劍防守,恐怕未能盡如人意。”

“再擋數招,小師叔一定會來。”祖菁咬緊牙關,暗暗為自己鼓了鼓勁兒,長劍一挺,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平花,一招“一線星破楚天界”迎著道士的快劍對攻而來。

“上!”道士再次被祖菁的淩厲攻勢逼迫得橫劍防守,但是臉上卻露出一絲得色,大聲吼道。

小染和蕭娘就在等待祖菁出劍攻擊的時機,見她毅然出手攻擊,頓時仿佛兩只雌豹分從兩側殺來,一雙短劍青光連閃,對準祖菁的肋下要穴點殺而來,強猛的殺氣一瞬間席卷了祖菁全身,冰冷徹骨,仿佛將她渾身血脈都凍結住了。祖菁感到全身的生機在這一瞬間被抽得幹幹凈凈,只能無力地望著兩柄青紫色短劍狠狠刺向自己的軀體,宛若一只無助的蝴蝶落入了蜘蛛網,只能等待被吃掉的厄運。

“要結束了!?如果我死了,小師叔會怎樣?”生死關頭祖菁腦海中突然竄出這個古怪的念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想到這個問題,但是風洛陽的名字在她心中一閃,卻令她全身凍結的血液為之一暖。她恍如夢游一般長劍一卷,仿佛一條光蛇在道士長劍劍刃之上一旋,以一股輕靈的柔勁將他的劍鋒往自己的左肋一撥,接著她的身子宛若在劃槳一般往右一傾,青虹劍靈巧地往右一撩。道士的長劍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奇妙旋勁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隨劍一蕩,身不由己地擋開蕭娘殺向祖菁左肋的短劍。而小染的短劍也被祖菁下撩的青虹劍擋在外門。

這一式行雲流水般的旋轉劍令離臺三劍大驚失色,同時連退兩步。

“十分不舍劍!”道士,蕭娘和小染同時驚道。

祖菁直到此刻才恍然發現,剛才自己信手使出的,居然是十分不舍劍緊隨中段八式劍法之後的一式禁招“秋波婉轉欲傾城”,這招劍法在風洛陽書寫的劍譜裏被列為不可輕用的招式之一,因為施展它需要使用風家祖傳的內功心法,用“小無相功”施展真氣無法運轉通暢。而如果用了風家心法,則會有經脈盡斷的厄運。

祖菁只感到一陣劇痛席卷了全身經脈,丹田中的真氣仿佛脫韁的野馬,在自己的奇經八脈之中瘋狂馳騁。她身不由己地一立青虹劍,仰天長嘯一聲,手中長劍一瞬間展開了一朵光芒閃耀的淡青劍花,宛若一朵由極光月華,朝霞夕照層疊澆鑄而成的牡丹花,在夜空中伸展枝冠,迎風綻放,透射出姹紫嫣紅的色彩。縱橫交錯的劍華威猛霸道地吞噬了周圍所有的空間,形成了一道光之牢獄,將道士,小染和蕭娘團團籠罩。虛招實招交錯變換,青虹劍的真身和假影難辨真偽,離臺三劍氣沮神喪,三劍齊舉,瘋狂地在身子周圍舞成三團銀芒,希冀依靠同心協力的聯防來抗住這一式驚天動地的攻擊。

祖菁感到冥冥中一個饑渴已久的劍魂忽然湧入了自己體內,驅動著自己的軀體強行使出了這一招至美之極的劍法。但是當她千辛萬苦終於將這一招劍式完整使出來的時候,她的軀體已經無法承受催動這招劍法所消耗的真氣,她的手一松,矯矢飛動的青虹劍長嘯著竄入天空,將滿眼劍華直射入空中,仿佛在夜空中開放了一朵光焰撩人的煙花,將方圓數百丈的夜幕一瞬間點燃。

正在揚州城的大街小巷內瘋狂尋找祖菁蹤跡的風洛陽感到心中一陣悸動,仿佛一個至親好友就在此刻將要離開人間。他渾身一顫,在大運河畔一處酒樓樓頂停住腳步,身不由主地朝夜空望去。一朵燦爛的光花在他的視野中悚然而起,在空中爆出一道光華耀眼的閃光,隨即消失了蹤跡。

“回眸羞見水中花!不好,菁兒用了禁招。”風洛陽心頭一沈,大喝一聲,身子從酒樓上一個縱身,經天而起,腳踏河上烏篷船的篷頂,橫渡大運河,朝著光花生起的地方電射而去。

不過兩息功夫,風洛陽已經趕到祖菁所在之處,目光所及,赫然看到祖菁渾身白衣的身影正無力地朝地上倒去。

“菁兒!”風洛陽扯開嗓子,放聲大吼,身子一縮,宛若一道白羽飛箭閃電般沖到祖菁身邊,左臂往空中一撈,一把撈住祖菁軟綿綿垂下來的身軀,右臂一撣袖,灰色的袍袖仿佛一道烏雲般擊打在半空落下的青虹劍劍柄上。那青虹劍厲嘯一聲,對準離臺三劍中守勢最不穩固的小染胸前射去。風洛陽此刻動了真怒,雲袖功中運上了天山誇父追日劍的心法,再混合了青虹劍上餘勢未盡的十分不舍劍劍勁,這一劍力道之雄,已成摧枯拉朽之勢。

小染的雙眼早被漫空劍芒閃花,浸滿了被刺激出來的淚水,如今青虹劍來襲,卻無從反應,更無力隔擋,劍氣及體時,她只能閉目待死。

“小染小心!”她身旁的蕭娘大吼一聲,挺身而出,擋在她的身前,橫劍一攔,想要克飛飛來的青虹劍,但是她的手剛擡起,身子已經被青虹劍刺了個對穿。一劍成功的風洛陽袍袖一卷,長袖一卷青虹劍的劍柄,將這把切金斷玉的天山神劍倒卷回來,回袖拋入祖菁空空如也的劍鞘之中。

“蕭娘!”小染慘呼一聲,撲向蕭娘倒下的身軀,一把將她抱住。

“小染,走!”一旁的道士招呼一聲,身子疾退,一個旋身已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而那小染卻死死抱住蕭娘,呆在原地,不肯松手。

風洛陽將祖菁抱在懷中,右手從腰間一抹,抽出新造的青鋒劍,一劍抵在小染的咽喉之上。

“小師叔……”祖菁軟綿綿地躺倒在風洛陽強壯的臂彎之中,只感到渾身洋溢著一股暖意,說不出的舒泰安康,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的搖籃之中,一動也不想動彈,只是沖著他傻傻地笑著。

風洛陽救下祖菁,胸中殺意頓消,看到小染忠心耿耿守在利劍穿胸的蕭娘身邊,感於她的孝義,開口道:“小姑娘,你走吧,好好將她安葬。”

自份必死的小染沒想到風洛陽竟然會放過她,懷中抱著垂垂待死的蕭娘,不禁楞住了。

“小染妹妹,既然小師叔放過了你,你就走吧,希望你早日離開離臺,不要再做殺手了。”祖菁轉過頭來,朝她露出一朵淺淺的微笑。

小染面對風洛陽倒頭跪下,用力磕了一個響頭,艱難地抱起蕭娘,一扭身,疾馳而去。

見到小染走遠,風洛陽連忙將祖菁放到地上,豎起她的上身,雙手按住她肩井穴,將一股精純的小無相功內力輸入到祖菁的體內。

祖菁體內橫彪亂竄的真氣已經擴散到全身十二正經,如果讓躁動的真氣在周身經絡全面展開,便是大羅金仙葉也救不了她。幸好風洛陽的小無相功在最後時刻成功介入,將暴走的真氣歸成一束,漸漸匯成一條氣息之流,沿著祖菁的任脈往上行進,闖膻中,歸玉堂,轉紫宮,破華蓋,穿璇璣,過天突,走廉泉,最後從承漿穴穿鑿而出。

祖菁一仰頭,張開嘴,一股渾厚洶湧的真氣從素口之中脫韁而出,化成一聲鳳鳴於九天之外的清嘯。

“呼!”聽到祖菁這一聲鳳鳴般的清啼,風洛陽長長出了一口氣,雙手扶住她的肩頭,伸長了脖子轉到她的面前,焦急地問道,“怎麽樣?怎麽樣?感覺還好嗎?”

祖菁仍然在偏著頭享用著風洛陽溫暖如春的六陽真氣,此刻聽到風洛陽的問話,俏臉一紅,連忙挺身坐直,用力點頭道:“很好很好,小師叔,現在我一身輕松,沒有大礙了。”

“好了是吧?”風洛陽松開祖菁的肩膀,從地上爬起身,擡手對準她的後腦殼狠狠一掌擼了下去,打得祖菁頭猛地往下一低。

“哎喲,疼啊,小師叔。”祖菁抱住頭,委屈地叫道。

“疼吧?這是讓你記住今天的教訓。第一你不該自己一個人去追離臺刺客,第二你不該一上來就用連心法還沒記清楚的風家劍法。多危險啊,我要是出現得晚片刻,你現在已經是一灘血水了。”風洛陽瞪圓了眼睛,大聲說。

“那你是讓我記住以後一個人不要去追敵人,還是記住不要亂使十分不舍劍?”祖菁捂著腦袋,擡起頭俏皮地看著風洛陽,不甘示弱地問道。

“呃。”風洛陽被她問得一楞,用手撓了撓頭,遲疑了半晌,小心地問道,“還要選?兩個都記住不行嗎?”

“當然不行啦!剛才被你一打,半邊腦袋壞掉了。”祖菁撒嬌道。

“真是人小鬼大。”風洛陽這才知道被她整蠱,走到她面前盤膝坐下,雙手扶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雙眼炯炯有神地望著祖菁,忽然呵呵一笑。

“笑什麽?小師叔,好像我臉上長出朵花來似的。”祖菁嘟著嘴說。

“你知道嗎?你是有史以來第一個使出回眸羞見水中花,卻仍然活得好端端的劍客。”風洛陽笑道。

“真的?”祖菁睜大了眼睛,吸了一口冷氣。

“自十分不舍劍傳世,幾乎所有忍不住使出這一招的劍客都已遭橫死。我自從修習小無相功以來,也從來沒有成功施展過一次,每一次都是因為劍意和催發的心法機理不合而半途而廢。秋波流轉欲傾城,回眸羞見水中花,對所有人來說都只是兩招傳說中的劍法。沒想到,你竟然能夠一口氣將它們使出來。”風洛陽說到這裏,雙眼已經精光四射。

“我很厲害吧?”祖菁一揚下巴,驕傲地說。

風洛陽激烈地喘了口氣,雙掌合十,頂住自己的下巴,閉上眼勻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抿了抿嘴唇,終於睜眼將掌尖朝祖菁一指,緊張地問道:“你當時是什麽感覺?”

祖菁用手點了點自己的下巴,仔細想了想,說道:“有些心痛,有些難受,有些惡心,總覺心靈上有了抹不去的汙點,但是又覺得自己做了該做的事,很矛盾。”

“阿?”風洛陽完全沒想到祖菁會給他這樣一個答案,他大失所望之下一屁股坐倒在地,“怎麽會這樣?”

“當然啦。小師叔,你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難道很得意,很開心嗎?”祖菁睜大了眼睛,震驚地問道。

“阿?!嗨!”風洛陽大大松了一口氣,連忙說道,“那一劍是我打出去的,根本不算是你殺人,最多也只能算我們合力而為,你又何必攬到自己身上。”

“但是,青虹劍是我的配劍,殺人的責任我也有份。”祖菁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我行走江湖第一次見血殺人,我的第一次。”

“哦。”風洛陽倉促地胡亂點點頭,以示理解,接著說道,“其實我想問的是,你使出禁招之時,感覺是怎樣的?”

祖菁聽到他的問話,頓時氣鼓鼓地站起來:“噢,小師叔,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劍癡,一點也不關心我第一次殺人的心情,只想知道關於劍法的事情。”

“不是,菁兒,我當然關心。”風洛陽連忙湊到祖菁身邊陪笑道,“但是你想一下。這兩招劍法自創立以來,施展過它們的劍客無一存活,很多運劍的要訣仍然停留在想當然的階段,還沒有得到完善和改進,而這招劍法使出之時,施劍人自身的狀態如何,處於這兩招劍法本源處的劍客此時此刻是何種心情,何種體驗,他們的精神靈力,氣場內息到達了何種境界,從來沒有人知道。這,這就好像是一座與世隔絕的櫻花園,雖然芳香華美,但是卻無人能進。人們在園外徘徊了上百年,如今開啟這座名園的鑰匙就握在你的手中。”

說到這裏,風洛陽一張臉已經激動得紅中透紫,他一把按住祖菁的香肩:“你就跟我講講,哪怕一點都好。”

祖菁看著風洛陽急切的樣子,忽然撲哧一笑:“小師叔,如果我跟你說了,你是不是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做牛做馬,在所不辭。”風洛陽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嗯,我想吃傳說中幺婆做的五香茶葉蛋。”祖菁抱臂在胸,對風洛陽眨了眨眼睛,刁鉆地說。

風洛陽目瞪口呆地看著祖菁,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救下性命的小師侄居然恩將仇報地向自己討價還價。但是他只遲疑了片刻,就一把攥住祖菁的胳膊,將她強行扛到背上,拔起腿,朝著潤州方向撒了歡一般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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